蝉声渐渐稀了,午后的阳光也不再那般毒辣。我站在阳台上,看那梧桐叶子边缘微微泛黄,便知道夏天已在悄悄地收拾行囊了。
楼下的小贩仍卖着西瓜,红瓤黑籽,一刀下去,汁水四溅。这景象与六月里并无二致,只是买瓜的人少了,剖开的瓜也常常要等到日头偏西才能卖完。卖瓜的老王说:"再过一个节气,就该改卖糖炒栗子了。"他说这话时,眼睛望着远处,仿佛已经闻到了铁锅里沙沙作响的栗子香。
巷子口的冰粉摊子还在,老板娘往碗里浇红糖水的动作依然利落。只是原先排着的长队,现在三三两两的,多是些贪凉的孩子。他们舔着嘴唇吃完,却不急着走,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。这些小东西似乎也感知到了季节的变换,正忙着储备过冬的粮食。
我书桌上的纱罩里,还养着最后一只蝉。它不像盛夏时那样聒噪,偶尔叫两声,便又安静下来。妻子说该放它走了,我却总想着再留几日。这小小的囚徒,竟成了我与夏天最后的联系。
衣柜里,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还没收起。它曾沾过海水的咸,染过野花的香,现在静静地挂着,像一片凝固的蓝天。每次打开衣柜,都能闻到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,这是属于夏天的独特气息。
傍晚散步时,发现池塘里的荷花已经凋了大半。剩下的几朵也显得无精打采,花瓣边缘卷曲着,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。倒是岸边的芦苇忽然精神起来,在晚风里摇曳,发出沙沙的响声,仿佛在排练秋天的交响曲。
超市的货架上,月饼已经悄然登场。它们挤在冰激凌和酸梅汤旁边,显得有些突兀。我买了一盒最传统的豆沙馅,回家时路过冷饮柜,又忍不住拿了一瓶橘子汽水。这两样东西拿在手里,一半是夏天的尾巴,一半是秋天的序曲。
夜里忽然下起雨来,不同于盛夏的倾盆暴雨,这雨下得缠绵,带着几分迟疑。我靠在窗边听雨,想起冰箱里还冻着几颗杨梅,是六月时朋友从乡下带来的。取出来尝了一颗,酸味已经淡了,甜味却愈发醇厚。
季节交替时,万物都在做着微妙的调整。而我们这些都市里的人,不过是换下凉席,收起空调遥控器,在日历上圈出中秋的日期。但总有些细微的举动,像是在阳台多站一会儿,把风扇调低一档,或者特意去买一个已经过季的水蜜桃——这些都是我们挽留夏天的方式。
其实何必着急呢?秋天自会带着它的明月与桂花如期而至。此刻我们要做的,不过是好好接住夏天最后的余温,像接住一片将落未落的梧桐叶。然后轻轻地对它说:你的美好,我都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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